西安珍爱网:离开你，离开记忆

【西安珍爱网】昨天翻看日历，才发现到两天以前是我到英国一周年的日子。去年的这个时候我刚下飞机，在弄不清东西南北和时差的情况下走出机场，推着巨大的行李箱在希思罗陈旧的黄昏里张望。

那时候和我同行的还有一个中国女孩子，她也是北京的，是到伦敦以外的一个大学学服装设计。我们在持续飞行十四个小时的飞机上认识，她坐在我后面的座位上。

“英国的时装设计是*经典的。”她说。

“但似乎没有法国的时髦。”我似是而非地说。

我们在长途旅行的飞机上聊天。在宽大的机舱里孩子似地穿梭着，找前面的空中小姐给咖啡续杯。

那天我们喝了很多的咖啡。一次性塑料杯子冲泡的速溶咖啡，加了牛奶和糖，味道还算不错。我们一边聊天一边喝咖啡，因为担心一下飞机就想睡觉。从北京的上午十点出发，到达伦敦的时间应该是北京时间的第二天凌晨两点。然后她还要从希思罗机场换乘汽车，一个接机的人负责开三个多小时的汽车把她送到*终要去的学校，而我还要从机场换乘地铁，到达伦敦市区我住的地方。

“你为什么不去巴黎学时装设计？”

“还要我从头学法语？”她纤细的手指拨开耳际丝般的长发，用一种毫不在意的口吻说，“饶了我吧，英语我还没说利落呢，还让我去学法语？就英语，从中学到大学学了这么多年都还这样呢，我去了还要先读三个月的语言。”

我说：“哦，也是。”然后我无聊地看着窗外浪花一般缓慢地翻卷的白云，在机身的两侧飘飘然地游荡、离去。我不知道那些云此刻从地上看去会是什么样子，但应该是恍惚的，如果我们那一刻漂流在空中的感觉。漫长的，陈冗的，像置身在一个梦境。

我忘记了我们是悬在半空中的。

空中小姐的裙子很漂亮。我们评论着。她们的微笑很美丽也很职业。我们稍微有些嫉妒地评价说。

我们很快就聊得有些累了。她挥挥手，跟空姐要了一张毯子，把自己裹起来靠在座位上睡觉。我和她一样，选了个自己比较舒服的姿势坐着，闭上眼睛，却怎么也睡不着。

我想我是咖啡喝得太多了。





那一天是6月15日。北京时间的6月15日。我们的飞机在天上飞翔了14个小时，环绕了大半个地球，在伦敦落地的时候这里的时间还是6月15日。就好象我只是做了一场几个小时的短途旅行。

那样的黄昏，太阳金黄的、暗淡的、柔弱的光线漂浮在整个城市的上空。在飞机降落盘旋的时刻，我看到一个被渲染成晚霞颜色的城市。这就是伦敦。

回到地面的时候我们从长途飞行的幻觉中清醒过来，开始说着陌生的英语在这个陌生的国度通过一步步的例行检查和关卡。在医疗卫生准许入境处的时候我碰到了一个中国大使馆的男人，他正在帮几个国内来的访问学者办各种的手续。我问他中国驻英国的大使馆在哪里，他笑笑，说你到网上就可以查到了。我还想问他一些相关的问题，和我一起的女孩已经做完检查，把我叫走了。

那时候我*次感觉到在异国他乡碰到中国人的心情。也许只是因为那是*次，所以惶惑。后来到伦敦两三天就适应过来了，没想到全世界到处都是中国人的影子。伦敦的中国人也是随便逛逛街就可以看到。

从第二天起我开始了我快乐的异国假期生活。学校的课程还没有开始，我有足够的时间在伦敦的大街上闲逛。到英国的第二天我去了剑桥，什么也没做，从火车站步行半个小时到剑桥大学，然后在里面走了一圈，坐在徐志摩写诗的康桥边的草地上看一对母子在河边钓鱼。小男孩金黄色的头发软软的，像柔软的阳光。他在我旁边的草地上挖蚯蚓，看见我在看他，先是羞涩地对我笑了一笑，我也对他笑了一笑，然后他跑回到妈妈那里去了。

我坐在草地上发呆，看着上游几个英国学生自己撑着木筏子划了下来。两个女孩在里面坐着，两个男生一人一头地撑船。不幸的是他们技术不佳，我眼看着他们的小船轻轻地撞到了岸边的树根，然后这头的这个男生“噗通”一声就掉进了河里。船上的人哈哈大笑，连我都忍不住笑了。那个倒霉的男生努力地在河里游泳，*后终于挣扎着爬上了小船，抱怨说他再也不撑这该死的筏子了。一个女生把他拉上去，让他脱掉外面湿淋淋的衣服，所有的人都哈哈大笑。

阳光很好，照在草地和曲折的小河上，远处的景色是烟色的，有一点墨绿，有一点深灰，更多的是浓浓淡淡的水墨画般的氤氲。一切都是寂静的，平和的，安然。

我想，有多少时候没有经历这样的时光。





一年以后的我已经在大学校园。不是剑桥但也是英国*的名校，排名在TOP5。为了读书我放弃了伦敦的美丽生活来到这里，然后每个星期往伦敦跑，到伦敦去过周末。

一年的时间，我不知道自己有了多少的改变。

下午的时候去系里见导师，上个星期就约好的见面，是我们系的教授。这里的教育制度和国内不同，理论上一个系只能有一个教授，其他的都是Dr，也就是我们所说的讲师或者导师，甚至连我们的系主任都只是Dr，而不是教授。而且这里的教授往往都是终身制的，除非他退休了，才可能评选出接替他这个位置的人选，所以这里的教授就跟大熊猫一样，不是那么容易找到的。我只迟到了五分钟，结果就发现他已经走了，在门上给我留了个字条，说对不起我有事先走了，明天下午六点请你过来，带上你的书。然后下面是他的落款。

我把字条取下来，然后回家，也不知道他是在我们约定的时间以前走的还是在我迟到的五分钟里走的。到这里一年了，直到上个星期教授才知道我在国内出过书，而且都是长篇，然后他就非要我拿去给他看。我笑，说那是中文，你看不懂的，他说没关系你拿来，我想看看，我说那些小说都是几年前写的了，我自己很不满意，他说你写了，出版了，放在那里就行了，不用在意其他的事情。我听到这句话启发很大。我想我这些年也许就是因为他过在意很多的事情。

我已经整整三年没有写过小说。

整整三年。

教授自己就是个作家。他写小说，他告诉我他在学院的工作只是为了养家糊口。那是个绝顶智慧的人。我和他*次谈话不到五分钟他就说出了我多年以来胸口的积郁。我们只是在他步行去停车场的路上谈了六七分钟的时间。在路上他捡了一枚硬币，拾起来以后发现是一英镑，然后他把这笔钱给了我。我想也没想就接了，然后继续和他谈论小说的问题。当时我脑子里完全钱的概念，直到回来以后才发现手里拿着的是教授给我的他在地上捡的一块钱。

在走路并和我谈话的时候他还能注意到地上有一枚硬币。

我后来想想我不能。所以他是个绝顶智慧的人，而我只是一个凡夫俗子。

但是这一年当中我们没有再对过话。和他这样层次的人不用多说，十分钟就已经足够。十分钟的时间已经足以让我明白我想要明白的东西。至少我知道他在五分钟的时间里就看出了我想了五年也没想明白的那个自己。

但思考过去是容易的，清楚未来是困难的。所以我仍然迷茫着，一片惘然，在散漫而悠闲的生活里艰难地继续着我的足迹。





这一天，是英国阳光普照的一个天气。这样的好天气，英国学生们都跑出来躺在草地上晒太阳。下午的时候下过一场小小的阵雨。雨水淋湿了我房间的窗户。有一只蜜蜂进来避雨，然后它在窗户玻璃上可怜地飞来飞去地乱撞，想找到出去的路。我看着它笑，我想我就是那只蜜蜂，自以为看见了真实的世界，却永远也无法真正地进入。

我打开窗户，用稿纸把小东西给送了出去。小家伙嗡地一下就飞走了。外面哗啦啦地下着大雨，可我看它飞出去的时候还很高兴。我知道它是愿意淋雨的，因为那毕竟是真正属于它的自由的天与地。

雨很快就过去了。熄灭了阳光又重新燃起。这时候已经是傍晚了。英国的夏天天黑得很晚，往往到晚上九点的时候天空还是一片晴朗，要到十点半左右天才会完全地黑下来。下午六七点的时候，这里还只是黄昏，整个天空一览无余。安静的，清凉的，明朗的黄昏。

我在网上浏览着国内的新闻和帖子，看到一条北京的生活物价的消息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家了。在某一个瞬间。突然。一种莫名的情绪像小虫子一样在苹果里钻了一个洞，然后噬嗫的感觉在心里慢慢蔓延开来。突然之间，天昏地暗。突然之间，在*不可思议的时间和地点，想起去年，此时此刻的那一些瞬间。

我知道我是想家了。

不为什么。一年的学期结束了。学校的学生们都考完试了，坐在窗外的草地上晒太阳，放着旷野的音乐。下个星期就要放假。昨天晚上去学校的舞厅跳舞，发现排队的人排了半公里，舞厅外面的广场上堆满了空酒瓶子，还有在一起聊天喝酒的学生们。都考完试了，去玩。那时候是晚上十一点，等不了那么长那么久的队，我一个人回家了。

外面的小鸟在黄昏里叫着，莺莺燕燕。出来一年，不知道北京的变化怎么样了，SARS好了吗，大街上的繁华恢复了吗，想给我妈打个电话，但是现在她那里已经是凌晨3点。不能吵醒她。

然后然后，就突然想家了。

虽然虽然，马上就要搬家了。

离开学校，回到伦敦那个繁华而古老的城市。





便这般如花美眷，似水流年。